夜,犹如一块罩着的裹尸布,漆黑如墨。估摸着时间尚早,可朴朴睡不着了,辗转反侧,犹如火炕烫屁股,一次又一次从被窝里爬起望着黑漆漆的窗户。天咋还不亮呢?可老天爷似乎早就揣摩透了朴朴的心思,故意和她对峙,迟迟没有亮的迹象。 夜深人静,窑洞的土炕上睡着一家人,传进耳朵的一切声响异常清晰。朴朴仔细辨别,弟弟轻轻的鼾声很有节奏,短而略显急促;母亲的呼吸则沉而慢,犹如缓缓流淌的溪水;两个妹妹几乎听不到声音,一个蹬掉了被子,隐约露出光屁股,一个将头歪在母亲腋下,双手抱着枕头。弟弟睡觉有一个怪毛病,脚会不停地蹬,身子会一直往上蹿,蹿着蹿着就连人带枕头一起掉在地上。农村的土炕足有二尺高,每次掉下去弟弟都被摔得哇哇大哭。母亲想了个办法,就让他倒着睡。朴朴悄悄地爬起来摸黑给妹妹拉上被子,黑暗中听着一家人沉沉入睡的鼻息,闻着地下酸菜缸里散发出淡淡的、熟悉的酸腐味,不知咋的,一种留恋和惜别之情控制了朴朴,她感觉鼻子酸酸的,眼泪不由得流了下来。她悄悄用右手擦了一把。 不要贪玩,姐走后,你们要多帮妈干活儿,不能让妈太累。 朴朴在心里对弟弟妹妹说。此时,她很想看看母亲的脸,可窑里太黑了,看不清,只能隐约看见母亲散乱的头发遮着脸,她想把那缕头发轻轻拨开,又怕弄醒了母亲。让她好好睡吧。朴朴又蜷缩进被窝,努力闭上眼睛,可一丝睡意也没有。 院外传来很大的动静。朴朴知道是那两只山羊在圈里顶架,不是嫌对方占了自己的位置,就是哪一只又看对方不顺眼了。朴朴能想象出两只羊儿顶架时后腿站立,歪头弓腰,眼睛瞪着对方威风凛凛的样子,“啪——”羊角碰撞在一起发出脆响。朴朴不由得露出一丝微笑。 羊儿呀,听我说,以后你们就由弟弟妹妹们来照料了,你们每天要吃得饱饱的,长得壮壮的,春天里多产些羊毛,家里的油盐酱醋就全靠你俩了。 奇怪,这天咋还不亮呢?朴朴第一次觉得夜竟是如此漫长,长得令人心急难耐。以前她咋就没觉察到呢?想想也是,白天在家做饭、洗衣、喂牲口,出山拔猪草、割羊草,抽空还要到放过羊的滩地扫粪。一斗羊粪交队里能给记两个工分呢。 ...